陕西第一脸

张孔明

上世纪90年代，每晚看完央视新闻联播，我必要接着看陕西电视台的新闻。看新闻是动机之一，看女主播的脸是动机之二。她的脸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说话换气的时候女性的生动就全在那酒窝里了。记得有一次和几位朋友吃饭，大家忽然议论起了女主播，不止一个人对陕西电视台的女主播啧啧称赏，当然也少不了我。她的好不仅仅在声音上，她的美也不仅仅在脸蛋上，她主播时的那种淡定、从容、似笑非笑与不可形容的那种磁性语感、秦声余韵天然合成，凝聚成一种天籁般的美声、美语，既播送消息，又播送吉祥，还播送和善，时代气息扑面而来，使人感受到了一种春风化雨、一种风调雨顺、一种风和日丽。几乎所有喜欢陕西新闻的观众都知道她的名字：赵妍！

对我来说赵妍是陌生的，遥远的，不可企及的，是活在另一个天地里。屏幕如同屏风，屏蔽了她使她神秘得如同镜中花卉，水中明月。相对近乎云泥，我怎么可能和她见面呢？可是有一年秋，一个时尚的女子步入了我的办公室，见面后真想起了晏殊的一句词：“似曾相识燕归来。”呵呵，就是面善吧！当时真有如梦如幻感，送她出门后我才恍然大悟：“她不是赵妍吗？”起先没有认出她是因为我有一段时间忙得顾不上看陕西新闻，也没有想到她会从走出荧屏，走进我的办公室；其后认出了她是因为她的音容神态和笑容里那浅浅的酒窝激活了我的记忆按钮，又激发了我的想象，使我终于信以为真。再往前追想，冥冥之中与她还是有缘的。年、年，我先后出版了散文随笔集《说爱》和《谈情》，陕西电视台曾经友情播送了新闻，播颂者就是赵妍。

年的一个炎炎夏日午后，我终于与赵妍“第二次握手”。聊了一个下午，我始终有人生如梦感、恍若隔世感，听她说话，竟分不清她是在荧屏里，还是在荧屏外。曾经看惯了她的脸，又久违了她的脸，终于可以近距离端详她的脸。稍微有点富态，却更显见了她的端庄与稳重。我说她像观音，不仅仅是恭维她的风韵依然在，还包括欣赏她的风度乃翩然。主播生涯给了她惬意的风云际遇，她也给了主播生涯一个圆满的人生答卷。她已经离开了陕西新闻主播的岗位，却正如同凤凰涅槃般有了一个华丽的舞台转身，她正在把自己日积月累的主播经验、渐入佳境的新闻体验与个人独具的人文情愫转化为知识能量，反哺那些嗷嗷待哺、跃跃欲试的后起之秀们，她的人生因而显得更加充实，也更加靓丽。

赵妍出生在延安，父母都是法律工作者，没有给她遗传播音细胞，却给她遗传了正直和善良。她上高中时的那年暑假，去外婆家玩耍，朗诵课文时声音吸引了一个人，姓贺，住在外婆家的隔壁。此人在宜川县广播局当副局长，说是县广播站女播音员急事请假，想请赵妍去临时顶替一下，心里虽然胆怯，但她还是去了，这一去如鱼得水，使她觉得播音挺好玩，便立下了将来当播音员的志向。巧的是她高中毕业那年县广播站招收播音员，受了贺局长的鼓励，她报名了，竟被录用了。这是起点，当然不是终点。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的人生轨道与播音正式接轨。她没有想到，自己步入的是事业的“快车道”：眼前精彩纷呈，耳边喝彩不绝；风景难以躲闪，风光扑面而来。她更没有想到，自己步入的也是人生的“不归路”，只能一个道儿走到黑了。她几乎一直在奔波，辛苦可想而知；她几乎一直在拼搏，付出不言而喻。且看她的履历：年，她考入宜川县广播站，担任播音员；年，她又考入延安电视台，成为第一任播音员；年，她考入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主攻播音学专业；年，她加盟陕西电视台，主播陕西新闻，直到年……

有人说赵妍是幸运儿。是的，这话没错，当年延安电视台招收播音员，数百人报名参加，赵妍脱颖而出，鹤立鸡群，被录用几乎没有悬念。万众瞩目，天天亮相，在同龄人眼里，她真像画中人一般。然而，她虽然春风得意，却仍想展翅高飞，她的心早已飞出了延安。如果说声音是爹妈给的，那么播音艺术却是她在后天修炼中获得。当年她扔掉延安电视台的主播之位是需要勇气的，而勇气来自她的底气与豪气，甚至还兼有霸气，她就是要在拼搏向上中证实自己的播音潜力、魅力与实力。她抓住了机遇，却也没有辜负机遇，这有她后来的一系列荣誉作证：年，她获得全国播音主持金话筒奖，并被授予全国百优电视节目主持人称号；同年，她主持的《陕西电视台春节晚会》获得中国电视文艺星光奖；年，她撰写的论文《试论电视节目主持人的态势语言》获得全国播音主持论文评比一等奖；年，她主播的《陕西新闻》获得中国广播电视学会电视播音作品一等奖……

我当面问过赵妍：“你主播陕西新闻20多年，令你最难忘的是什么呢？”她略显沉吟，却脱口而出：“做电视新闻主播20多年，令我最难忘的是聚光灯下的主播台和直播前的紧张状态，以及安全完美播出后轻松欣慰的感觉。直播前的紧张状态是演播室里审片台长凝重的神情、编辑记者急促的脚步、导播忙碌的身影和主播临战前的各种准备的一种综合气氛，这种气氛让我既紧张又享受。直播中可能随时会听到耳机里‘责编’（即责任编辑）要求临时增加新闻的声音，我曾经很多次在直播中拿起递到手里的长篇稿件，一遍不看，一字不错地播出，那种精神的全力投入实在是太刺激了！直播结束时，衣服都湿透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能压抑激动。这些工作中的经历让我永远难忘。”她说这一番话时几乎闭了眼睛，那种满足近乎陶醉，那种陶醉又近乎眩晕，使她端正美丽的脸透出骄傲得意的神色。

其实，当新闻主播，风光在荧屏上，付出则在看不见的荧屏背后，那种劳碌，那种紧张，那种压力，不是当事人，要想象是很难的，尤其是直播节目，容不得半点差错。主播不只是一个角儿，还是一个腕儿，是主心骨，是挑大梁的。策划、编辑、采访、制作、导播、主持、播送等，几乎都离不开主播的影子。遇到重大事件，主播去一线采访更是家常便饭。新闻制作就像车间流水线，节点对接，环环相扣；不能犹豫，不能迟慢；没有多余的岗位，没有多余的角色。直播节目是否完美，主播是关键中的关键。作为主播，赵妍最怕感冒，但还是防不胜防。因为直播节目像打仗，加班加点，晨昏颠倒，疲于奔命，铁打的汉子都撑不住，何况她是一个女儿身呢？常常是嗓子已经发痒、发炎了，正点新闻仍得由她主播。有时候确乎不在状态，即使观众没有察觉，她心里却难排除不安和内疚。她是追求完美的人，一丝不苟是她的性格，是她的风格，更是她的原则。她笑道：“哈，我总是给人一种正儿八经的感觉！”

我也笑道：“是的，你很正经！”虽然开玩笑，我说的却是心里话。赵妍的人生真是被“新闻”了，被“主播”了。“新闻”要求正襟危坐，“主播”讲究端庄大方。她懂得，陕西新闻主播，就是陕西脸蛋嘛，岂能马虎、含糊？虽然生活中的赵妍还是蛮活波的，唱歌跳舞都不在话下的，但她的职业习惯还是过多地规范了她的形容仪表，使她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比常人显得矜持些、保守些、循规蹈矩些。她得时时提醒自己：咱是“陕西脸”呀，举手投足当然得有“陕西范儿”，不能任性呀！譬如文艺主持可以走穴，她就不能。她名气很大，却名不见经传，应该和她的低调做人有关。我敢打赌，一些人若拥有她那样的一半平台，早已端梯子上天了。

我问赵妍：“你当主播时，最在乎啥？”赵妍不假思索：“当然是观众的观感和评价！”她记得清楚：刚做新闻主播的时候，她把对称（chèn）读作对称（chēng），某师院教授梁彦彬先生专门骑自行车到电视台找她，给她讲了正确读音，还讲解了许多多音字的读法，使她大为感动。一来二去，梁教授成了她的老师，她的“字典”，她的“播音监督员”。如今梁老师已经作古，赵妍对他仍念念不忘。梁老师使她懂得：观众中有高人，汉字里有深浅，做主播轻慢文字，就是轻慢观众。

荧屏上的赵妍很“范儿”，其实荧屏背后的她还有另一种“范儿”。一天外出，她没开车，偏巧碰上了大雨，只得拦一辆三轮车，又偏巧三轮车故障了，她非但不埋怨，还帮三轮车夫修起车来。有一年大冬天，她带着女儿跑到黄陵县山沟里，给没妈的孩子送棉衣。她希望借助此举，把爱心传递给女儿。她还曾带领邻居与物业论理，就是要为大家讨个公道。圈儿、坊间传说中赵妍的“范儿”故事多了去了。

一路走来，赵妍当然有过不顺心的时候。刚入道而未悟道、更未得道时，她曾经为播不好大稿件苦恼过，也曾经为每天念不完的配音稿件烦恼过，还曾经为自己的一次屏幕形象不好难过得睡不着觉，更曾经为读错了某领导的名字害得自己的领导黄寿先主任不得不替她去登门道歉而自责得吃不下饭。有一年她到陕北农村采访，住在农民家里，夜里不敢上厕所，一个人躲在炕上哭……

但回头望，令赵妍感动、自豪的时候还是居多。年，刚到陕西电视台工作两个月的她就被派往北京，代表陕西台参与主持央视慈善晚会，和李瑞英、张宏民等大牌主持人同台担纲主持，她心里当然美滋滋的。要知道李瑞英、张宏民既是她的偶像，又是她读大学时的老师。年，她凭借自己主持的《综艺圈》栏目拿到了当年全国播音主持金话筒评比第六名，那一刻，她幸福得真要飞起来，感觉播音真好，人生真好，眼前的一切真好！年11月8日，陕西省举行记者节文艺晚会，她朗诵了一首诗歌，名曰《我只说一句话》。那是歌颂一线记者的，赵妍朗诵得催人泪下，她自己也声泪俱下。那一年经历了非典，她目睹了她的同事郑原走进非典隔离区的背影，就在一刹那间，她两眼发热，泪流满面。没有新闻记者的使命自许与义无反顾，哪里有新闻的及时报道与大餐？她发自内心地感动，并把这感动内化为自己的行动。那一年陕西省举行抗击非典晚会，她的朗诵为她赢得了声誉。她知道，这和她心灵的感动密不可分。我忽然明白，她的心是柔软的，这才是她直播新闻的磁性所在。这磁性才是她的本性。

赵妍是职业女性，甚至属事业型的成功女性，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对家庭的感情投入。她热爱工作，也热爱家庭，还真做到了两不误。她觉得自己首先是一个女人，必须尽到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责任。她认为女人在家庭中是举足轻重的，好女人会营造家庭气氛，使家人有归宿感、依恋感和幸福感。她坚持用微笑对待孩子，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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